【48812】晨读 野蔷薇花开了

  野蔷薇都长在竹园边、浜滩旁,枝条很长,但不柔软。它们喜爱挤在一同,你牵着我,我压着你,不凑热闹的那些枝条则会越伸越长,有的一向沾到水面上。我在竹园里挖春笋或在河滨削水漂时,常被野蔷薇的枝条钩住衣服,手背上也划出了白肤印。有时一长条上的几个刺一齐钩住了衣裳下摆或裤腿还不知道,走了两步才发觉不对劲,如同有人在拉住你不让走似的,只好回过身当心捉住长枝条,一把扯掉完事。那时人小,也没那么多的情思,总觉得它们多事、妨碍。有时闲来就捉住长条,有意把那些三角形的尖刺一个个掰掉。比及今后读到周邦彦的词句“长条故惹行客,似牵衣待话,别情无极”时,才想到,莫责怪啊,你走过野蔷薇身旁时,它是待你如久违的熟人,才自说自话地搭到你身上来。可那时老宅搬迁了,大树小树被拔光了,竹园毁了,野蔷薇天然也消失了,再想套个近乎,也不可能了。

  野蔷薇花都是白色的,花瓣小小的,黄色的丝状花蕊在花瓣的烘托下,分外夺目。造物主知道花小是个缺憾,就特别补赏它两个特色:一是花多。要么不开,一开就是十几朵、几十朵,一摊野蔷薇或许是上百朵一齐敞开,一开方休。暮春是它们一年中最风景的日子,每一枝条上都压满了白色,在春尾巴里大有舍我其谁的姿势。一场鸠风燕雨后,绿的亮、白的嫩,细雨湿流光啊!二是花香。那是一种浓郁的香,绽放的花瓣就像打开了香水瓶盖,那么多同一品牌的香水争着把瓶盖打开了,还能不香吗?至今想不出老宅上有哪一种野花能比得上野蔷薇花的。农人们在花香中绞好犁索,理好担绳,磨好锲子(镰刀),一年的农活在远处排着队慢慢地走过来了。

  花开的日子里,我常去竹园,先看到我的就是河滨那一摊野蔷薇。那么多年了,它们越长越多,越长越长,有的还把长枝条伸到竹园里。竹子也不示弱,它会让地下的竹鞭悄悄地伸进野蔷薇丛里。每年春天,总有一两只竹笋从野蔷薇中现出来。我爱野蔷薇,我也爱竹子,但我不建议让竹笋出在野蔷薇里,何况竹子自己的领地就大着呢。可它们怎么能了解我的好心呢?到时候又自顾自地悄然长出来了。真是越挖越长,越长越挖,每年都和野蔷薇在较劲。今后每年春天出笋时,我就分外的留意野蔷薇丛下的竹笋,看到后都要把它们挖掉。当然,我也标准着长枝条的行为,让它们沿着浜滩往前长。几年下来,蔷薇不犯竹子,竹子相安蔷薇。

  风微烟淡雨廉纤的日子里,蔷薇含露团香雪,青梢相触斜照水,一阵和风拂过,片片花瓣坠下,点皱了水面,天然也把花香带了去。河水或许这时才知道花瓣的香和花朵的香不是一回事,我看着河水仓促招待它们,也仓促送其去远方。那些本来碰头不碰头的花瓣,这会儿成了朋友成了恋人,贴着脸,靠着背,悠然离去。总有几只燕子会贴水争前,各在水面上蹴了一下,飞了曩昔。

  后来我种起了蔷薇,不是野的,是现已驯化的那一种家蔷薇。扦插后最终只成活了两棵,花深红色,仍是重瓣的。家蔷薇比起野蔷薇来,花朵大了也漂亮了,香味呢?退化了,退化得可忽略不计。想要知道家蔷薇的花香是怎样的,就得接近点,把鼻头贴上去,还需屏口气,来个深呼吸才干感觉得到。仍是喜爱野蔷薇。野蔷薇的花太多了,太香了,而它们又知道将这一切在农忙前及时送到,让人们带着好心境,敞开新一轮充分丰满的日子。(褚半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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